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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古尔德的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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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7 14:58:14 | 只看该作者 | 倒序看帖 | 打印 | 使用道具
在erji上看到一篇挺有意思的文章,很长,但确让我从头到位看下来了,确实很有意思,与大家分享,在那里也是转载的,所以作者是谁不清楚,好像是个理科学生

电影“无极”又一次验证了导演陈凯歌是个傻 X。吴孟达在大话西游里问,“为什么要说‘又’呢?” 因为上一次是电影“和你在一起”。陈凯歌显然认为其身上有点艺术家气质,可以装腔作势的去演一个林耀基级别的小提琴教授。在剧中有个场景,陈很自以为是的对被其抛弃的女弟子说,“你的音乐中没有感情啊”。我想陈凯歌一定自以为其深得音乐之精髓,所以在片尾安排唐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火车站拉柴D,看起来确实充满了感情。而当时,忍耐已久的我已是浑身发冷,接近崩溃的边缘,真想冲着唐韵大喝一声,“你把眼泪鼻涕擦干净了再来拉”。出于对总是很自恋的陈凯歌的厌恶,从那电影之后,我常在想,音乐就一定要和人类的感情联系在一起么,音乐真的就那么狭隘,一定要限制在人们吃饱了饭之后大脑中的某些神经兴奋。如果是那样,那跟艺术的美又有什么关系呢。

作为一个理科的毕业生,在我看来,音乐的本质并不像很多人说的那么煽情。音乐不过是声音的振动,是在空气中传播的一种复杂的纵向波动而已。声学理论的奠基人,德国物理学家亥姆霍斯(Helmholtz)提到音乐的本质时说过,音乐的要素就是音调,响度和音色。即声波振动里的频率, 振幅, 和频谱。当我们去听一场交响音乐会或者听CD唱片时,各种乐器发出的声波在同一时间到达我们的耳朵,声波冲击耳鼓,引起了耳鼓的振动。这种振动由三根细巧的骨骼传到耳蜗中的耳膜,然后耳膜将振动传给内耳中的一种流体。流体又拨动了一些敏感的细丝,受到拨动的细丝产生了电脉冲。脉冲沿着神经通道进入大脑。在大脑中,由电脉冲组成的信号碰上了一个复杂的至今也说不清楚的电化学网络。于是,音乐听到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大脑进行了一项很牛x的数学运算,那就是“傅立叶分析(Fourier Analysis)”。大脑通过傅立叶分析才能将同时收到的异常混杂的声音波分解成一个个不同的正弦波与余弦波的简谐振动。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混杂的声音中听到哪些是小提琴的声音,哪些是单簧管的声音。当然我们并不需要去学过数学分析,知道傅立叶分析的公式。漫长的自然进化在傅立叶写下他的公式之前就已经将其编成软件装载到人类大脑这颗CPU里面了。只不过有些人的大脑中的傅立叶分析算得精度更高,这样他们还能听到乐手翻动乐谱的细微沙沙声,甚至听出小提琴松香擦的多少。

我得承认,我们大脑中的那些复杂度超过Internet的电化学网络包括了控制人类情感的那部分子网(Subnet)。当音乐通过这部分网络时,势必引起强烈的化学反应,如果这时就已完全的如醉如痴,或者痛哭流涕,那音乐所包含的真正的美未必能被人类大脑中隐秘的一个核心所感知。前几天收到狗熊老掰发来的一个邮件,是关于指挥大师切利比达奇(Sergui Celibidache)的语录,其中有一句谈到音乐的本质,他说,“音乐的本质是真,美只是诱惑”。我没有找到原文,但我想切利说的是同样一个意思。音乐的本质是统治我们这个宇宙的秩序,是质朴的秩序之美。而不仅仅是引起人类感情的旋律而已,那只是个诱惑。切利这话说的很对我的胃口,虽然我认为真正的美和真是一个意思。切利如果还活着,他一定能同意我对他的语录的补充,那就是“音乐的本质是真,引起人类情感的美只是诱惑”。也就是说,音乐本身就是美的,不一定要与人类的感情相关。

数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学家宇宙学家(有时这几者是一回事)告诉我们,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大约在180亿年前从数学上的一个奇点诞生,经过180亿年左右的不断膨胀到今天这个规模。在这漫长岁月中,整个宇宙一直被一种令人敬畏的秩序所统治,没有哪一天在哪个角落违背过这个秩序,人类科学的终极目的就是逼近这个秩序,洞悉这个世界的奥秘。而所有的数学方程与物理定律的目的都是为了揭示这一秩序。需要说明的是,上述的物理学家数学家没有一个是中国的院士或教授,所以他们说的话我是信的。

在自然科学家们的眼里,这个统治世界的质朴秩序无所不在。大到茫茫宇宙,小到微观粒子。整个宇宙都是按照一个单一的,质朴的,具有惊人的优美的数学原理运行的。也许有一天,并且他们坚信会有这么一天,人类会揭示出这个秘密。约翰.惠勒(John A. Wheeler,美国物理学家),曾描绘过这个美好的前景。他相信,“总有一天,有一扇门肯定会开启,显露出这个世界的闪闪发光的中心机制,既质朴,又优美”。今天,我们虽然不知道这个中心机制是什么,但我们已经可以感觉到它的美。这种美在人类思维上以数学公式方程或物理定律而体现(物理的本质就是数学)。在空间维度上以绘画的形式体现,而在时间维度上则就以音乐的形式体现。数学,绘画及音乐仅仅作为终极秩序在不同维度上的投影,就已是如此的美丽了。它们诱使我们去向往那个终极的秩序。

美国科学家道格拉斯.霍夫斯塔特(Douglas Hofstadter)在1979年写了一本很厉害的书,书名叫“戈德尔,埃舍尔,巴赫:一条永恒的金带”(Godel,Escher,Bach:an Eternal Golden Braid),拿了当年的普利策奖。霍夫斯塔特在埃舍尔的绘画中及在巴赫的音乐中都发现了数学中的悖论。戈德尔(Godel)是德国数学家, 通过对悖论的研究发现了“不完备定理”,而这种深奥的数学定理竟然也能从绘画及音乐中找到。霍夫斯塔特不禁感慨到,“我认识到,戈德尔,埃舍尔,巴赫不过是某种中心机制在不同方向上的投影。(I realized that to me, Godel and Escher and Bach were only shadows cast in different directions by some central solid essence)。”

虽然是一名数学系的毕业生,但惭愧的是我的数学知识尚不足以完全明白戈德尔的深奥理论。所以先撇下他不谈,只要知道他的不完备原理来自于罗素常挂在嘴边的自指性悖论(Self-reference Paradox)。这种自指性悖论从公元前6世纪希腊哲学家艾皮米尼地斯(Epimenides)提出那个著名的说谎者悖论开始,就一直困惑着人类的大脑,直到1931年戈德尔提出了那个惊人的不完备定理为止。说谎者悖论来自艾皮米尼地斯的一句话,“所有克利特人都说谎(All Cretans are liars)”。这句话从局部上来看没一点问题。但从总体上来看,考虑到艾皮米尼地斯自己也是一个克利特人,就有点不对劲。因为有人会问,他自己说谎了没有。理论的东西说起来太复杂,还是去看埃舍尔的瀑布和巴赫的卡农。
这是荷兰画家埃舍尔众多让人眼晕的绘画作品中的一部,名字叫“瀑布”。在这副画中,假如我们顺着圈中的水流看下去,水流在每段路上似乎都是完全正常的,自然的。但最后,我们突然惊讶的发现,水流又回到了瀑布的上方。作为整体来看,整个的圈显然是不可能的,悖论出现了。这是绘画中的悖论。

霍夫斯塔特接着说他在巴赫的音乐中也发现这样的悖论。1747年,62岁的巴赫己接近人生的尾声,他被他的一个崇拜者,普鲁士国王弗里德利希,请到宫廷去参观国王的钢琴并逐一演奏。后来,国王将自己创作的一部分乐谱给了巴赫,而巴赫就在这个业余音乐爱好者的乐谱上施展了自己在形式上的技巧,不过略施小技就写出了流芳百世的卡农曲“音乐的奉献”(Musical Offering, BWV 1079)。卡农作为老一辈音乐家爱用的格式,就是同一主题在不同音部的重复演奏。而巴赫在这里玩了一个特殊的卡农,里面有三个音部组成。当最高音部演奏主题时,其余两个音部提供卡农式的协奏。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变调,使得不断升高的结尾竟能不知不觉的回到原来的调上。这种首尾相接的变调就如同埃舍尔画的瀑布那样,局部都很正常,整体产生了悖论。如果说巴赫是无意中制造出了这种效果,那还不足以显示出巴赫的伟大。关键是巴赫还在乐谱的空白处专门旁注上“陛下的荣耀也随着变调而增高”,只要这个乐曲还在演奏,卡农就能无限升高,国王的荣耀也就趋于无穷大。我想巴赫肯定是明白这一点的。巴赫这马屁拍的真是震古烁今,可见大师即使是在拍马屁时也还是大师。

我一看到霍夫斯塔特的书就把“音乐的奉献”翻出来认真听了一遍。说实话,以我这种业余爱好者的功力,很难听出来巴赫在“音乐的奉献”中是如何转调的。后来我在克劳斯.艾达姆的“巴赫传”(Johann Sebastian Bach, Klaus Eidam)看到了作曲家指挥家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对巴赫音乐的分析才相信了霍夫斯塔特。伯恩斯坦是这么说的,“五度循环的十二个调式形成了十二个调式的封闭的圆圈…巴赫把调性控制的非凡的结构完善和系统化了…可以自由而随心所欲的从一个调式走向另一个调式..可以随意的变音…” (伯的原话很长,我摘了几句且顺序有调整)

霍夫斯塔特在书中有个结论,即自然的美,对于埃舍尔及巴赫而言,并不单纯是一种感官上的愉悦,更重要的是秩序的存在。看到这句话,我不禁暗暗得意,这跟我说的应该是一个意思吧。

下面来试着谈谈巴赫。Soprano有一天对我说,她想抽空打击一下我们这些巴赫的爱好者。听了以后,顿觉诚惶诚恐。考虑到Soprano的功力,便提前一直再暗地里准备:一旦见到Soprano的大作,我该如何反驳。


有个卖D版古典CD的哥们认识很多音乐爱好者,包括我。他跟我说,他做过一个统计,在喜欢巴赫音乐的人中,理工科毕业的爱好者的比例要远远多于学文科的。而对于李斯特和瓦格纳,这个比例正好反过来。我是这么来理解这个统计现象的:
1. 中国教育只把学生分为文理两大类。
2. 他们爱好音乐的程度基本上是一致的。
3. 音乐爱好者缺钱的程度基本上也一致。
4. 他们找到我那个卖D版音乐的哥们几率是基本一致的。
5. 理科学生受自然科学训练多年,文科学生受社会科学训练多年
6. 自然科学侧重公式定律,即自然的秩序。社会科学侧重诗词小说,即人类的情感
7. 人类总是喜欢能引起自身共鸣的东西
所以,巴赫的音乐中有更多的秩序美。证毕。

就我个人而言,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巴赫的音乐如何。是维瓦尔第的“四季”推倒了我爱好古典音乐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推己及人的想,也许很少人能一上来就喜欢巴赫,因为他太与众不同了。当我开始认真的听巴赫的时候,慢慢觉得巴赫的音乐与以往听过的古典音乐都不太一样,他的音乐中超脱了我等俗人的喜怒哀乐。例如,当你听巴赫的平均率,听哥德堡变奏,听布兰登堡协奏曲,在那些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和优美和和声中你能听出什么所谓的人类情感么。那里只有秩序,没有情感。正是巴赫的音乐告诉我,把音乐限制在人类情感范围内,未免也太小瞧音乐了。这个巴赫可能也是不会同意的,我想。

后来慢慢巴赫的东西听多了,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因为不知道这个哥们到底想干嘛。再后来渐渐的有了一种敬畏的感觉:这哥们似乎在想穷尽音乐的一切可能。以巴赫所处的高度,他一定能意识到音乐中所体现的那种神秘的秩序。在他之前,开普勒(Johannes Kepler)已经发表了他的三大定律,已经用音乐来解释天体运行的和谐。牛顿也在1666年发表了他那照亮世界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上帝的秘密似乎已经初露端倪。而巴赫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用音乐的方式来逼近这个神秘的秩序。48首钢琴平均律似乎在穷尽平均律的可能,6部大提琴组曲在穷尽大提琴的可能,小提琴组曲在穷尽小提琴的可能,大量的赋格协奏曲组曲都是在穷尽音乐的可能。伟大的巴赫在竭尽全力的将他意识到的音乐中可能存在的秩序一一显现出来。就像一个黑客在用穷举法破解一个加密的秘钥一样,巴赫在用穷举法破解这个世界的秘密。


也许你会说巴赫的音乐是写给上帝的,他的音乐中充满了对上帝的赞美之情。我想,这个应该是指他的另外一些同样伟大的作品,如马太,约翰,路加,马可等受难曲,还有大量的宗教康塔塔等。这个问题确实很难用纯粹的秩序来解释,虽然这些音乐里也充满了秩序。我想这个问题可以用秩序的创造者来理解。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确实值得赞美。但这个所谓的上帝同样也是秩序的创造者。而我更愿意把巴赫所赞美的上帝理解为斯宾诺沙(Baruch Spinoza)所定义的上帝,是一个没有人格的上帝,即自然,而不是宗教意义上的上帝。斯宾诺沙的上帝同样也是爱因斯坦等科学家所信奉的上帝。如果这么来看,巴赫的音乐基本上就可以分为两类,他一边在用穷举法逼近那个秩序,一边在对这个秩序的创造者进行赞美。

大提琴大师卡萨尔斯(Pablo Casals)说, 他在演奏我认为应是秩序类的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时,在有的曲子中感到一种孤寂,有的曲子中感到一种彷徨。我更愿意认为那是因为大师自己在困守普拉德时感到了孤寂和彷徨。虽然卡萨尔斯发现了巴赫的大提琴无伴奏组曲并且也是我一直崇拜的大师,但我觉得他演奏的大提琴无伴奏并不是最好的。至少斯塔克(Janos Starker)的版本就比他好。

美国有个教授,叫拉瑟拉奇,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她把南瓜苗置于巴赫的音乐之中,结果小幼苗的生长令人惊奇的偏向了扩音器。如果你要说巴赫音乐中的情感象打动人一样去打动了南瓜苗,那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能同意。人和南瓜苗之所以能与音乐共鸣,用神探亨特的口头禅可以解释:“上帝安排的”。开普勒在他的名著“世界的和谐”(Harmonies of the World)一书中给出的解释更专业些。他说,“人们可以追问,灵魂既不参加概念思维,又不可能预知和谐关系,它怎么可能认识外部世界已有的那些关系?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所有纯粹的理念,或如我们所说的和谐的原型,是那些能够领悟它们的人本身所固有的。它们不是通过概念过程被接纳。相反,它们产生于一种先天性的直觉”。也就是说,无论是人类还是南瓜苗,宇宙神秘的秩序已经被其本身所固有。而人类和南瓜苗一样都没有意识到,当外部的秩序进入人和南瓜苗后,自然而然的触发并影响了内部的秩序。泡利(Wolfgang Ernst Pauli,物理学家,194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则把这种与生俱来的内部秩序称为“灵魂的原始映像(Images)”。莫扎特的音乐能增加牛奶产量,能治病救人,能唤醒沉睡的植物人应该都是同样的道理。不过这次沙龙总理睡的太死,莫扎特的音乐也放了很久了,效果还不明显。我觉得要怪他那两个儿子太实诚太信莫扎特了。依我看应当加大药力,莫扎特不行了,换巴赫。顺便把拉瑟拉奇的实验说完,后来她又找了一根南瓜苗,这回放的是摇滚乐,结果小幼苗同样令人惊奇的朝着远离扩音器的方向生长。我认为这种现象不含有任何贬低摇滚乐的意味。而摇滚乐则是我除了古典音乐以外唯一喜欢的音乐形式。

应该说,拉瑟拉奇的实验证明了巴赫的音乐中暗藏了世界的秩序。这里面不含任何人类的感情色彩。施威策(Albert Schweitzer,音乐学研究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谈论巴赫的创作动机时说道:“巴赫音乐创作中最重要的观念,是图象的诗意”。施威策所说的图象中的诗意应该就是绘画中的秩序。这是在用霍夫斯塔特的一个投影去解释另一个投影。相比而言我更喜欢艾达姆在“巴赫传”一书的所写的最后一句话:“他使我们联结了宇宙”。

巴赫先说到这,下面再试着谈谈贝多芬。依我看,喜欢贝多芬的人好像要多于喜欢巴赫的。现在都说是贝多芬开创了古典音乐的浪漫主义时期。而浪漫则是人类感情元素组成的一种化合物。可是别忘了,贝多芬在1817年以后还活着,那以后的贝多芬则完全是另外的一个贝多芬。

1817年的贝多芬已经47岁了,耳朵也聋了21年了(贝多芬是1796年开始逐渐耳聋的,1817年的贝多芬已是彻底的什么也听不见了),自杀的念头也动了好几回,遗嘱也都写好了。1817年的贝多芬,9部交响曲已经写了8部,平生唯一的一部歌剧费德里奥(Fidelio,Op 72c,1814)也写完了,32首钢琴奏鸣曲也写了28首,16首弦乐四重奏写了11首,10首小提琴奏鸣曲,5部钢琴协奏曲,5部大提琴奏鸣曲,著名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等等都已经写完了。贝多芬已经明显的减少写作,人们都觉得贝多芬已经走到了尽头,似乎要洗洗睡了。假如贝多芬在那一年死去,他仍然是一位令人仰止的大师,仍然可以与巴赫,莫扎特一起站在Top 3。但就在那一年,贝多芬在写给他的朋友波特(Potter)的信里说了一句让整个世界都迷惑不解的话:“现在,我知道如何创作了”。然后,至1827年贝多芬死去,在这10年里,贝多芬创作了最牛x的第9交响曲(1824),可以与巴赫并肩的D大调庄严弥撒(Missa Solemnis,1822),深邃的最后4首钢琴奏鸣曲(第29/1818,第30-32/1822),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5首弦乐四重奏(第12,13,15/1825,第14,16/1826)。

按照我的想法,1817年的贝多芬肯定是感觉到了什么,并在那之后开始付诸行动。贝多芬死前的最后5首弦乐四重奏,似乎达到了他的顶峰。如果按照这个趋势走下去,再给他几年,也许他就能赶上巴赫了。印裔美籍天体物理学家钱德拉塞卡(S. Chandrasekhar)在谈论莎士比亚,牛顿和贝多芬不同的创作模式时说,“从1801年的第一交响曲到1812年的第八交响曲,在本质上是同一个贝多芬,一个常人所能理解的贝多芬。但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D大调弥撒,最后4首钢琴奏鸣曲,尤其是最后5首弦乐四重奏,所有这些则完全出自另一个贝多芬”。钱德拉塞卡还说贝多芬最最后的5首弦乐四重奏虽然谁也不能说出它们的真正含义,但它们所表达的思想境界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能找到。我想这任何地方肯定也包括人类已知的所谓的情感。

汤姆汉克斯(Tom Hanks)的剧集“兄弟连(Band of Brothers)”中曾引用了贝多芬的最后5首弦乐四重奏里的一部。那是在影片快结束有一集的开始处:德国人默默的在街上整理着废墟,边上有四个德国人在演奏四重奏。一个美国大兵说是莫扎特,另一个军官说,那不是莫扎特而是贝多芬。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演奏的是贝多芬升C小调的第14弦乐四重奏(Op. 131)中的第6节柔板。我觉得导演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他是在暗示观众:虽然德国人制造了人类的巨大灾难,但是不要忘了写出这种音乐的人也是德国人。我赞赏这种小聪明。这比弱智的在电影里区分好人坏蛋的无极强了不知多少倍。当我看到谢无欢小朋友在无极里幽怨道,“这使我失去了一个当好人的机会”,顿时松了口气,因为终于可以量化无极的弱智程度了。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不再在电影里分好人坏蛋了。考虑到我本人的智力中等偏下,这个量级还可以再低些。如果cut掉张倾城光着身子被真田小队长压在身下拧来拧去那段,对于学龄前小朋友,无极不失为一部精彩的陈凯歌作品。
对于在兄弟连结尾的引用,除了上述那是寓意深远的暗示外,我觉得还可以理解为,预示着战争残暴的混乱即将结束,新的秩序将回归这个世界。顺便说一下,贝多芬这首四重奏是没有分节的,应该是一气呵成,后来为了方便分析,分成了七节。

四重奏一向被认为是一种和谐的对话,是各种秩序相互干涉形成新的秩序。贝多芬死前四重奏达到的高度可以用诗人歌德(Johann W. Goethe)评论巴赫音乐的话来衡量,“似乎那永恒的和声同自身对话,似乎是上帝在创世纪前的片刻胸中的心声。”这里又提到了上帝,但没有煽情。因为这个上帝就是物理学家心中那个中心机制,那个终极秩序。1925年,海森堡(Werner Karl Heisenberg,德国物理学家哲学家,1932年诺贝尔物理奖)在北欧的赫尔格兰(Helgoland)岛上修养,顺便想想当时快要浮出水面的量子力学,有天晚上海森堡算到半夜3点,终于通过计算发现了原子内部那异常美丽的结构。这哥们认为“大自然如此慷慨的将珍贵的数学结构展现在我眼前”,兴奋坏了。当时海森堡肯定认为他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关于终极秩序的秘密。24岁的海森堡在半夜跑到荒岛的南端,爬上了一块突兀在海中的一块巨石,象雕像一样站着等待着太阳的升起。虽然海森堡后来意识到他的发现远不是科学的终极。但是他在暮年终结一生时还是说,“我是足够幸运的,当亲爱的上帝还在工作时,我能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这跟听到上帝创世纪前的片刻心声是一个意思。可惜海森堡只是看了一眼,再多看会就好了。多说一句,海森堡是弹钢琴的,据说弹的不错。海森堡长的也很帅,气质上接近维特根斯坦。后来他为纳粹德国造原子弹,无论是他因为坚持正义故意算错了一个结果,还是因为粗心大意而算错,总之正是因为海森堡,希特勒才没有造出原子弹。
还是回到贝多芬。贝多芬自己是怎么看待音乐对人类情感的作用呢。傅雷翻译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写的“贝多芬传”里面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贝多芬弹奏一首钢琴曲,狂风暴雨的演奏带动着听众大起大落,听众们嚎啕大哭,没有一个不落泪的。当贝多芬弹完,看着这些泪流满面的听众,耸耸肩,哈哈大笑,说道:“你们都是傻逼。艺术是火,艺术家是不哭的”。傅雷翻译了这个故事,大受震动。觉得还不过瘾,跟他的儿子钢琴家傅聪说了好几遍,还写在了傅雷家书里。让傅聪把这种境界作为终生努力的目标。也不知道今天的傅聪达到了这个境界没有。傅雷后来死的很惨。那时的中国,再强的牛人也无法扼住命运的咽喉,1966年傅雷服下巨量毒药,翻腾而死。而他的夫人朱梅馥随后则自挂窗梁,被命运扼住了咽喉。傅雷夫妇死后,贝多芬也基本上从中国绝声。直到七十年代,终于有人想明白了,贝多芬对社 会 主义没那么大危害。然后从贝五命运交响开始,贝多芬的音乐又解禁了。直到今天,一提贝多芬,人们就想起贝五开始的“命运敲门声”。前阵子看CCTV新闻,在汪道涵的追悼会上竟然没有放哀乐,放的是贝五“命运”。可能CCTV也觉得这有点怪异,赶忙解释说这是因为汪老生前(应该是死前)最喜欢听这部曲子,暗示不含其它暗示。

贝多芬下来是一条线是舒曼肖邦和勃拉姆斯,另一条线是李斯特瓦格纳和施特劳斯(是德国的那个Richard Strauss,不是奔马最喜欢的奥地利的施特劳斯家族)。这两派至今还在吵架,不提也罢。不过需要说明一点,我是倾向于前一阵营的。这两条线最后都汇聚到勋柏格身上。

勋伯格总是让我想起铁汉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他俩都叫阿诺德(Arnold),也都是奥地利人,后来都跑到美国去混饭吃。两人早期都有点唯美主义,不同的是,早期勋伯格在写调性音乐,show各种大小调,而早期施瓦辛格是健美先生,show肌肉。后来两人都倾向暴力,勋伯格用12音体系砸烂了音乐的调性,而施瓦辛格则砸烂了一辆辆大小不等的汽车。然后两人都开始安静下来,勋伯格坐下来写音乐理论著作,而施瓦辛格则坐进了州长办公室。

我觉得勋伯格可能有点分裂。也好像是有两个勋伯格,一个是崇拜勃拉姆斯的勋伯格,一个是崇拜瓦格纳的勋伯格。一个是创作了升华之夜(Transfigured Night)的勋伯格,一个是用12音体系作曲的勋伯格。搞不明白勋伯格是怎么分裂的。听他早期的升华之夜,实在想不通他怎么就突然转变了风格。我猜肯定是因为跟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混在一起的缘故。

康定斯基是用写音乐的态度来画画的。对他而言,色彩就是音符(其实确实如此)。色彩中有音乐的和谐和旋律。把音乐中的时间坐标换成空间坐标,音乐就成了绘画。康定斯基说他画画的目的就是为了表现“内在声音(Inner Sound)”。正如前面霍夫斯塔特所说,康定斯基在以绘画的形式从空间的维度上逼近终极秩序。勋伯格和康定斯基混在一起后,两人相互影响,就象斯特拉文斯基和毕加索(Pablo Picasso)之间相互影响一样。勋伯格本人也跟着康定斯基学过画画。康定斯基也从勋伯格的音乐中听到了自己寻找的内在声音。

有同心圆的四角形 1913 Farbstudie, Wassily Kandinsky, 12.25 x 26 inches (我以为是绘画版12音体系音乐)

关于内在声音,这是无法简单的用人类的情感来解释的。勋伯格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的音乐。他说,“我不过是一种思想的扬声器,这种思想就是一种电流。它可能来自木星来自宇宙,谁也无法证实。”康定斯基肯定和他早就串通好了,因为康定斯基也说:“绘画就像是不同世界的雷电碰撞”。他的抽象就是在用绘画来表现宇宙的和谐,而不参照任何自然的可见的东西,更不要谈什么人类的情感了。

坦白的说,我对绘画和无调音乐接触的很少。不敢再多说什么,再说就露怯了。我觉得说到这里,用来支持我的音乐无情论的证据已经列的够多了。虽然勋伯格后面还有很多我喜欢的作曲家,如拉赫马尼诺夫,肖斯塔科维奇等等,但不再一一惊动他们了。现在,已经有了音乐无情派和言情派,如果你仍然坚持言情派的立场,认为音乐就是要感动人,而我是在胡扯。那感谢你能坚持看到这里,后面的内容你可以不用看了,拍我两砖你就可以走了。但我会一边摸着头上的包,一边心里窃喜,因为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给这篇文章起名叫“古尔德的凳子”。

如果说音乐一直被秩序所统治,那紧接着问题就来了:这种秩序在音乐中的体现是一成不变的还是不断变化的?呵呵,当然是一直在变化的,不然那么多研究音乐史的人靠什么混饭吃。翻了那么多本有关音乐发展的书,我一直在纳闷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提到最根本的热力学第二定律呢?关于任何XX历史的研究,我觉得,都可以看到热力学第二定律这只看不到的手,这是亚当斯密说的手。热二定律指出(只有科学才有权指出):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从有序到无序。并且定义了用熵(entropy)来表示一个孤立系统(Isolated System)中有序状态,熵值越低说明有序度越高,熵值越高则越无序。热二定律的结论就是任何系统的熵值总是在不断增高,这是不可改变的,除非时间停止或者倒流。物理学家已经证明,宇宙从诞生那一天就一直被这个定律牢牢抓住,逃脱不开。只要是在这个宇宙内,无论物质还是精神都得遵循热二定律。热二定律是如此的牛逼,真正的英明神武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以至于在1900年普朗克(Max Planck,德国物理学家,191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在准备进军诡异的量子力学时,他将整个世界都抛在脑后,甚至连牛顿三大定律,麦克斯韦(James C. Maxwell)方程都放弃了,但他手里还是紧紧抓热力学的两条定律不放,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中最后能够相信的东西了。最终他打开了量子力学这个万花筒或者说是潘多拉盒子。还是多说一句,普朗克极具音乐天才,早年他没有听他老师的话决定投身物理,据说被认为是音乐界的一大损失。

将牛逼无比的热二定律应用到音乐的发展上,就可以知道音乐中的熵也是在不断增大,也就是说音乐的发展就是熵不断增大的过程,一个失序的过程。音乐本身也在从有序走向无序。今天的音乐与几百年前相比起来,更加无序。

是不是感觉有点象胡扯?来看个音乐家自己的例子。有一天, 我想在网上找找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有没有看起来不那么坏的照片(结果没有)。却意外发现了斯特拉文斯基自己手绘一张草图。

(sketch by stravinsky from “conversations”)

这是在斯特拉文斯基心中各个时期音乐的风格。从9世纪的单音素歌Plain Chant (又称格里高利圣咏Gregorian Chant),巴洛克时期多个独立旋律并行的复调音乐Polyphony(所谓的奥尔加农?), 到精于横向对位与纵向和声的巴赫Harmonic Polyphony,庞大恢宏或称有点混乱的瓦格纳Harmony,然后是所有作品加起来不过3小时的12音体系的韦伯恩(Anton Webern,勋伯格的弟子),20世纪的新序列主义,最后是他自己更加无序的斯特拉文斯基。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是如此的无序,以至于这种无序影响到他的听众。1913年,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The Rite of Spring)首演时,无序的音乐最终使观众也跟着无序起来。能勉强欣赏的和无法欣赏的两派人当场打了起来。顿时剧场内的熵值以O(nlog(n))的关系暴涨(n=剧场内的人数)。其实,我倒是期望这种场景能发生在我看无极的影院里,让憋的一肚子气的我也能发泄一下。

言归正传。斯特拉文斯基也真是牛,寥寥几笔就将西方音乐的发展史勾勒出来。仔细看看上图,音乐的发展如斯特拉文斯基所画是个失序的过程,暗藏着一只热二定律的魔手。

按照这种说法,热二定律同样也作用于中国文学的发展。从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明黄色小说(这是中国文学中最具人性的亮点),到现在混乱的小说,也是一个熵增失序的过程。如果有人用热二定律来写篇中国文学发展史,依中国今天的学术氛围,至少可以混个文学博士学位。

所以,李白用过的汉字在今天谁都还可以用,但现在谁也写不出李白的诗句了。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当时的秩序了。任何复古主义,任何在今天写五律七绝的,任何今天来写巴洛克风格音乐的人都是违背热二定律的。所以,用热二定律就同时证明了巴赫音乐的伟大及今天古典音乐的衰微。所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大多数写音乐的人基本上都不知道热二定律。所以他们以为只有通过音乐才能解开这个世界的秘密。作曲家指挥家伯恩斯坦说过,“只有音乐家才能使人理解神奇。只有在音乐中,大自然才有其表现形式。所以只有一条道路去理解音乐,那就是去写音乐”。贝多芬也说过,“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与哲学更高的启示”。他们都忽视了霍夫斯塔特三个投影中的其它两个。如果说音乐作为一种人类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这种说法是没什么问题。1977年,美国发射了旅行者1号2号飞船作为一种Hello包去试探宇宙中可能存在其它智慧。里面带了一张能保存10亿年的钛金CD“地球之音”,除了收录了当时美国总统卡特和联合国秘书长瓦尔德海姆的一些废话及地球上乱七八糟的声音之外,还收录了人类的音乐。我想,纵然哪一天有什么智慧东西能收到这个CD,也只有音乐能真正代表人类对这个宇宙的理解并有可能被其理解。指望外星人能听懂英语估计是不太可能的。那张CD上的音乐除了中国的高山流水以外,还有贝多芬的最后5首弦乐四重奏中的一部(第13)。

相比音乐家而言,数学家物理学家也许更能理解音乐中的秩序,因为他们中的很多大师都跨在两个维度上。公元前6世纪的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建立了以数学根基的神秘宗教,试图用数学来解释世界的秘密。他发现,在相同张力作用下振动的弦,当它们的长度构成数学上简单的整数比时,弦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是和谐的。这是人类第一次确立了可理解的东西与美之间的内在联系。当和谐第一次被发现后,真正的音乐也就出现了。这个发现看似很简单,但它的意义怎么夸大也不过分。正因如此,海森堡称毕达哥拉斯的这一发现是“人类历史上一个真正重大的发现”。毕达哥拉斯一眼就看穿了音乐的本质,在今天无论是音乐的平均率,纯率还是五度相生率,本质上都是不同音之间频率的数学比值的不同。毕达哥拉斯可谓英名一世,被个根号2污了名头,常让我等小辈扼腕叹息。

后来是伟大的开普勒。他研究天体运行几十年,发表了开普勒三条定律。他把每个行星绕太阳的运行轨道看成一根根振动的弦,并从天体的运行关系中看到了音乐的和谐。他说,给天体以空气,就会产生美妙的音乐,那是上帝听的音乐。后来他写了本书“世界的和谐”来详细解释自己的发现。再后来作曲家保罗.欣德米特又根据这本书写了部歌剧“世界的和谐”。开普勒是如此的伟大,以至于牛顿在开普勒发表第三定理后48年才爬上他的肩膀。之后200年,麦克斯韦终于爬上了牛顿的肩膀。麦克斯韦后,爱因斯坦爬上了麦克斯韦的肩膀。大牛们象CS中常见到的杂技动作一样,一个站在一个的肩膀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个悍匪,去爬上爱因斯坦的肩膀。

相对于宏观的宇宙,音乐同样可以用数学物理上在微观世界找到。一生坚信热二定律的玻耳兹曼(Ludwig Boltzmann,奥地利物理学家)把麦克斯韦的气动方程看成一部伟大的交响作品。气体分子在空间里以热二定律为总谱演奏一部交响乐。保罗.戴维斯(Paul Davies,英国物理学家)则在原子中发现了音乐的和谐。补充一点,玻耳兹曼是个优秀的钢琴家,戴维斯爱听贝多芬(这个不能确定,从他的书上猜的)。

当音乐家们觉得只有自己在逼近世界的终极秘密时,数学家物理学家同样也认为他们在另一个方向上逼近。最后,一生贪玩的费曼(Richard Ferman, 1965年诺贝尔物理奖)做了比较。他在“物理定律的本义”一书中做了裁判。他说,“现在,我们一边有了数学和物理的定律,一边有音乐的美。假如可以用一个宗教上的比喻的话,便可以问:哪边更接近上帝?……我认为,两边距上帝都是一样远。”同样说明一点,费曼还是个手鼓艺术家。

费曼的结论是我写这篇文章的一个出发点。现在,音乐中的人类感情已经离我们很远了。音乐和物理一样在揭示这个世界的秘密。我们对待音乐的态度不应是把音乐仅仅当成打动或被打动情感的工具。而是应该象数学家物理学家对待这个世界的神秘秩序的态度一样:景仰,敬畏,谦恭。正如站的最高的悍匪爱因斯坦所表述的那样,“世界富于秩序与和谐,我们只能以谦恭的方式不完全的把握其逻辑的质朴性的美。”爱因斯坦是拉小提琴的。

抱着这种敬畏之心,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坐上了他那举世闻名的凳子。这个老古尔德给他特制的凳子异常的矮,大约只有35cm高。当钢琴家坐上去,手背只能与琴键相平甚至低于琴键,神秘的黑白世界近在眼前,抬头仰望伟大巴赫的曲谱,无论如何是狂妄不起来的。古尔德一生都在弹巴赫,越老越是小心翼翼。从录像上来看,经常可以看到他死盯着键盘,迟迟不敢出手。我认为他不是在酝酿弹奏巴赫的情感,而是在努力把握其中神秘的秩序。用古龙的话来说,高手正在心里弹奏着。

1955年23岁的古尔德在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Goldberg Variations, BWV988)上出手36分钟便彻底征服了世界。到1981年,49岁的古尔德重录哥德堡变奏曲时,录音持续了37天(4月22日-5月29日)。全曲竟然录了51分15秒,感觉古尔德小心翼翼的似乎永远不想结束。第2年,似乎已大彻大悟的古尔德离世,从哥德堡开始,以哥德堡结束。


看古尔德的演奏,感觉他根本没把观众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巴赫。后来他彻底告别舞台,只在录音棚录音。我想他肯定认为没有听众的打扰,他可以离巴赫更近些。所以,我认为古尔德的凳子,就是我们对待音乐应该有的态度:景仰,敬畏,谦恭。

显然,郎朗的凳子不在此列。郎朗的风格是“极具张力的表演风格”。这哥们显然是音乐言情派的代表人物,所以我一定要恶毒的加以攻击。我感觉他的凳子上好像有弹簧,让人坐不住。每次看到郎朗演奏钢琴时那种兴奋劲,我总怀疑这哥们上台前是不是服了摇头丸。不就弹个柴一么,至于摇头晃脑的兴奋成那个样子,还不失时机朝镜头和观众抛几个媚眼,一副沉醉的不行的样子。一个演奏者目的是为了再现作曲家的境界,而不是表现自己。看郎朗的样子,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演员,当然这是从陈凯歌的眼光来看的。王朔在“顽主”中说,“关键在于,得你操文学,不能让文学操了你。”这句话很多人觉得接受不了。我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这句话里无论名词还是动词我都很喜欢,而且我觉得这话有一定道理。看郎朗演奏,就感觉这哥们控制不了音乐,被自己手下的音乐干的高潮迭起。看他演奏,我常产生如看A片一样的质疑:考,真的假的,有这么爽么。对于这种表演,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去现场看过。与大家挤在集体观淫相比,我更愿意坚守中国文人的传统美德:雪夜闭门读淫书。

以前在论坛上看到benben的帖子,说有一次傅聪在郎朗的演奏后,在例行的奉承之后,曾提醒他注意别太外露。不知道傅聪有没有将傅雷常讲的那个贝多芬关于傻逼的故事告诉郎朗。估计即使讲了,郎朗也会一笑置之。今年,郎朗终于没有辜负我对他的偏见,投身以无声口活见长的央视春晚,与同样偏爱煽情的春晚惺惺相吸相恨见晚的搂抱在一起。

与古尔德一样,小提琴大师大卫奥伊斯特拉赫(David Oistrakh)在演奏时,站的笔直。面色严峻,如果不是脸上横肉乱颤,简直就跟雕像一般。胸中纵然风起云涌而面不露声色,面对音乐对大脑中情感子网的DDoS攻击,真正达到了九阳真经所说的“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的绝顶高手境界。此类的大师还有海菲兹,霍洛维茨,米尔斯坦,老罗(罗斯特洛波维奇,不是新东方的那个牛人),里希特,拉宾等等。虽然他们没有古尔德的凳子,但他们对音乐的态度是一样的。

该说结束语了。音乐本身就是美的,与人类的情感无关。这种美是音乐本身所固有的,是音乐各部分之间以及各部分与整体之间固有的和谐之美(海森堡语)。音乐的美是数学与绘画的美,是质朴的终极秩序之美。当我们面对这种美时,古尔德的凳子是我们所能采取的最合适的态度。

后记:
1. 有必要澄清的是:作为一个坚定的D版事业支持者及有“和你在一起”前车之鉴的上当者,我之所以还跑到豪华的电影院去凑“无极”的热闹,完全是因为当时在北京陪客户,工作需要。至今电影票的几百元巨额还不知道怎么报销呢,想想就气血攻心。

2. 我觉得我已经说明白了我为什么给这篇文章起名叫“古尔德的凳子”。但是“无极”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看完电影后还是没有明白。只能从几何意义上理解为一个球。3.4亿元的投资,如果给中国电信,那能买多少路由器扩多大带宽去服务广大网民。却让陈凯歌拍了个球。

3.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有必要声明一下:本文中所有出现上帝,都指一个没有人格的上帝,是终极秩序的创造者。但是这话如果不是“上帝是上帝”之类的废话,那就是一个自指性的悖论。我们总是在无意中制造悖论。以前有个网友为情所伤,对我叹道“永远不要相信永远”。当时我难以理解她的心情,却惊讶于竟有如此美的悖论。

4. 如果你能坚持看到这里,但觉得我一直都是在胡扯。我还有一个引用留在这里等你。那是前阵子论坛上seeker转来的一个“卡尔波普谈音乐”,在里面,卡尔波普(Karl Raimund Popper,哲学家)说:“的确,一首伟大的音乐作品(就像一个伟大的科学理论那样)是一种强加于混沌之上的秩序,其紧张与和谐甚至对其创造者而言也是不可穷竭的。”卡尔波普是伟大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itein)的死对头。卡尔波普是拉小提琴的,维特根斯坦是吹单簧管的。

5. 如果你还是固执的认为我是通篇胡扯,那我也不能说你错了。但本文的鄙陋丝毫不应影响下列被我引用的著作的伟大。

1). 巴赫传,克劳斯.艾达姆著/王泰智译
Johann Sebastian Bach, Klaus Eidam

2). 贝多芬传,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傅雷译

3). 上帝与新物理学,保罗.戴维斯/徐培译
God and the New Physics/ Paul Davies
http://www.amazon.com/gp/product ... 36?%5Fencoding=UTF8

4). 美与真,S. 钱德拉塞卡/杨建邺,王晓明译
Truth and Beauty,S. Chandrasekhar

5). 戈德尔,埃舍尔,巴赫:一条永恒的金带
Godel,Escher,Bach:an Eternal Golden Braid, Douglas Hofstadter
http://homepage.fudan.edu.cn/~Ayukawa/at/20050606.htm

6). 巴赫, 贝多芬及其前辈与后来者易学易懂的音乐史,戴维.巴伯(David Barber)/ 马英君译

7). 物理定律的本性,费曼/关洪译
The Feynman's Lectures on Physics,Richard Feynman

8). 西方哲学史,罗素/何兆武译
A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Bertrand Russell

9). 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castor_v_pollux
http://book.sina.com.cn/nzt/liangzishihua/

10). 斯特拉文斯基手绘图
http://w3.rz-berlin.mpg.de/cmp/stravinsky_pic.html

11). 卡尔波普谈音乐
12). 康定斯基回忆录,康定斯基/杨振宇译

13). 傅雷家书,傅雷

14). 倚天屠龙记,金庸

15). 还有些其它从网上搜的资料,不再一一列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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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0-12-7 15:59:14 | 只看该作者
这是一篇大开大合,高屋建瓯的文章,作者学识宽广,收放自如,文笔诙谐,是我看过音乐杂文中立意极高的一篇,相比而来,那些小情调小忧伤文章的确落了下乘了,佩服作者! 感谢it_emperor分享好文! 如果能首发hiendlife多好,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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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10-12-7 16:08:09 | 只看该作者
嘿嘿,作者积累极深确很低调~~配合一下,就认为是个理科学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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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10-12-7 16:34:25 | 只看该作者
美国科学家道格拉斯.霍夫斯塔特(Douglas Hofstadter)在1979年写了一本很厉害的书,书名叫“戈德尔,埃舍尔,巴赫it_emperor 发表于 2010-12-7 14:58


这本书我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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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0-12-7 17:15:3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12-7 17:18 编辑

文章谈的已不是什么新意了。
文中说很多数学、物理学家喜欢音乐(理科)。
其实也有很多作家、文学家也很喜欢音乐的(文科)。
确切地说是喜欢古典音乐。
受一位网友影响,我觉得要去看看《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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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0-12-7 17:23:07 | 只看该作者
巴赫原来写的大无、小无和WTC等其实只是一些练习曲,
只不过今天很多人称为艺术品。但当年巴赫就认为是练习曲而已。
后来者想象力过于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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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0-12-7 20:06:29 | 只看该作者
和大多数网友一样,我也喜欢恶搞“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远胜于“无极”,因此对这篇看似东拉西扯,有点搞笑性质的文章的喜爱也远远超过了很多一本正经的学究文章,谢“这皇帝”兄,收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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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0-12-7 18:32:55 | 只看该作者
的确是一篇让俺不得不拍案叫绝的文章,jogo兄的评论也很中肯,立意确实很高。文章很有说服力,尤其佩服作者归纳演绎的能力,因为这哥们几乎就完全说服我了,呵呵。
真要反驳起来大概很累,怎么也得码个一两万字似乎才对得起原作者吧?我在想:这哥们不知咋找的老婆?手拿卷尺还是啥的?某一天遇上一妞,上去一测量,取得一大堆数据啥的,然后这“事就成了”,就像上帝造天地万物一般。而且,估计他老婆也非等闲之辈,手上抱着激光测量仪也说不定,俩人一照面,没多久同时大声惊呼,没对,惊呼本身似乎就带点啥感情,还大声呢!反正有点感情也死不了人吧?总之,他们如此这般就相互找到了自己的“对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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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0-12-8 20:47:22 | 只看该作者
好文章....得慢慢多看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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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0-12-8 20:55:37 | 只看该作者
唉,反复思考了一下这篇文章的观点,似乎一下子又说不出什么来了~

作者认为:"音乐的美……是质朴的终极秩序之美。" 我就想问一下,这种“终极秩序之美”对人类的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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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0-12-8 19:39:17 | 只看该作者
终于看完了。。。。。。。。。。。。。。。。。。。。。。。。。。。。。。。。。。。。

先喘口气,待会谈谈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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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0-12-8 21:18:24 | 只看该作者
嘿嘿,转这文章过来倒不是我多认同作者观点,对于里面毕达哥拉斯学派以及量子力学之父普朗克的描写都有很多可以反驳的地方,还有神格、巴赫的创作都有很多质疑。
只是这篇文章写的很有趣,有很强可读性,作者深入浅出的表达了自己对于古典音乐的阐述,写的非常精彩。另外,我自己也学理的,也是除了古典就是重摇滚,这文章里提及的很多事以前看书也见过,所以不少部分感同身受。
还有,他阐述朗朗的观点我十分赞赏。就是这段:
“显然,郎朗的凳子不在此列。郎朗的风格是“极具张力的表演风格”。这哥们显然是音乐言情派的代表人物,所以我一定要恶毒的加以攻击。我感觉他的凳子上好像有弹簧,让人坐不住。每次看到郎朗演奏钢琴时那种兴奋劲,我总怀疑这哥们上台前是不是服了摇头丸。不就弹个柴一么,至于摇头晃脑的兴奋成那个样子,还不失时机朝镜头和观众抛几个媚眼,一副沉醉的不行的样子。一个演奏者目的是为了再现作曲家的境界,而不是表现自己。看郎朗的样子,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演员,当然这是从陈凯歌的眼光来看的。王朔在“顽主”中说,“关键在于,得你操文学,不能让文学操了你。”这句话很多人觉得接受不了。我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这句话里无论名词还是动词我都很喜欢,而且我觉得这话有一定道理。看郎朗演奏,就感觉这哥们控制不了音乐,被自己手下的音乐干的高潮迭起。看他演奏,我常产生如看A片一样的质疑:考,真的假的,有这么爽么。对于这种表演,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去现场看过。与大家挤在集体观淫相比,我更愿意坚守中国文人的传统美德:雪夜闭门读淫书。

以前在论坛上看到benben的帖子,说有一次傅聪在郎朗的演奏后,在例行的奉承之后,曾提醒他注意别太外露。不知道傅聪有没有将傅雷常讲的那个贝多芬关于傻逼的故事告诉郎朗。估计即使讲了,郎朗也会一笑置之。今年,郎朗终于没有辜负我对他的偏见,投身以无声口活见长的央视春晚,与同样偏爱煽情的春晚惺惺相吸相恨见晚的搂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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