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舒伯特的声乐套曲具有使歌剧成为一种音乐形式的文学和戏剧特征。通常,声乐套曲以歌剧的准确性创造出一系列事件以及人物对事件的反应。同时,声乐套曲也具有某种歌剧的视觉特征,虽然完全是以替代的形式呈现。在声乐套曲中,钢琴承载了歌剧中舞台布景的作用。《美丽的磨坊女》的生动效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钢琴伴奏中画面描绘的独创性。当我们聆听这部声乐套曲时,就会进入到人类情感的戏剧中去,与此同时,生动的全景也会在我们的内心视觉中清晰浮现。反过来我们就能充分理解,当叙事性歌曲一如蒙特威尔第的《牧歌》,以从未有过的明确性进行表演时,歌剧作为一门音乐艺术的载体是如何诞生的了。 《美丽的磨坊女》可以说是旷达亘远的伟大的杰作。她的伟大远非神秘莫测,威廉·缪勒的歌词不断激发出舒伯特极其美丽的旋律。舒伯特是音乐史上少有的最擅长于旋律写作的作曲家之一,他的这部开天辟地的伟大的传世名作产生的年代,正值他创作的鼎盛时期。事实上,并不如后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美丽的磨坊女》的艺术成就和思想深度没有后来的《冬之旅》那样伟大和深刻,这部套曲所取得的成就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随着每一次地不断地增加聆听这部套曲的次数。尽管已经听过不下数百次,但每次的体验最终都回到这样一个基本事实:这些歌曲实在太美了!这些歌曲的美是质朴的,其变化像是信手拈来的。它们天真纯朴,或者说听上去天真纯朴。就这方面来说,舒伯特的艺术歌曲与贝多芬《弦乐四重奏》(Op.132)之类的作品构成强烈的反差,Op.132的美是极其复杂的,几乎可以说是智性的美。从音乐上看,《美丽的磨坊女》缺乏《冬之旅》的复杂性,故事内容也较苍白伤感,不具备《冬之旅》中自我意识的反讽意义。但是这部套曲的成就直指舒伯特最惊人的长处:他无可匹敌的抒情性。所以,当我们一边对《冬之旅》杰出的作曲技巧和深刻文学内涵赞叹不已之时,也一边发现《美丽的磨坊女》更加为之动容。在这个问题上,似乎音乐家和批评家的立场似乎与公众拉开了距离:当公众在聆听《美丽的磨坊女》时,内心欣然地敞开了心扉,而批评家们会羞答答地害怕承认他们过于喜欢《美丽的磨坊女》,或者害怕承认他们的喜欢程度。《美丽的磨坊女》能够使性格复杂的人体验到人类最单纯的情感,使我们深深感动于用平淡无奇的诗文讲述的一个直白的故事。舒伯特的音乐如此感人,我们除了深深地喜欢它之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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