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Amour, 爱。很感动,但太沉闷了。
《爱》,凝视死亡如同凝视生命一般 MANOHLA DARGIS
报道
2013年02月05日
迈克尔·哈内克(Michael Haneke)的《爱》(Amour)是一部关于生命、死亡以及其中万千滋味的杰作,它细致、冷静、温和地描绘了一对老年法国夫妇,乔治(Georges)和安妮(Anne)——由法国老戏骨让-路易·特兰蒂尼昂(Jean-Louis Trintignant )和艾曼纽·里瓦(Emmanuelle Riva)饰演——最后的日子。电影的背景是当代巴黎,在故事的最开始,一队消防员破门进入夫妇俩的公寓。其中一名消防员把一只手谨慎地挡在鼻子下,穿过房间,打开了几扇大窗户。他可能是想驱散把消防员引到这里来的气味,那种气味说明这套明亮、优雅、令人羡慕的公寓已经成为了墓室。
我提到过这是一个爱情故事吗?它不仅是爱情故事,而且还是悬疑故事,就像一些经典的黑色电影和侦探片一样,它通过快退到过去的某个时刻来揭示秘密,然后向前快推进,折返到现在。乔治和安妮曾是音乐老师,在故事开始时,他们去观看安妮的得意门生,著名青年钢琴家亚历山大·萨洛(Alexandre Tharaud)(扮演他自己)的演奏会。然后他们去后台跟他打招呼——萨洛从一群粉丝中穿过来,亲吻安妮——之后他们回到家里,这时的配乐是萨洛演奏的舒伯特的即兴曲(Op. 90, No. 1),这种类型的音乐被称为特征曲(character piece),其目的是传达一种情绪或想法。
跟哈尼克一丝不苟的构图,稳定而无懈可击的取景,以及协调的人物和物体位置一样,音乐也帮助营造了一种舒缓内敛的优雅氛围。所有一切似乎都恰到好处,恰如其分,秩序感油然而生,直到这对夫妻抵达公寓,发现大门上的锁坏了。显然是有人撬过门;未遂的入室盗窃事件给电影注入一股凉意,也让你的后背战栗,因为它跟最初消防员冲进公寓的场景相呼应,也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哈尼克——他的作品包括《白丝带》(The White Ribbon)、《隐藏摄像机》(Caché),以及《趣味游戏》(Funny Games)的奥地利版和之后重拍的美国版——将释放出怎样的冲击,怎样的残酷。
这部电影中有少许暴力行为,不用担心(或者你还是警惕一点吧!)。但是第二天早上,当乔治和安妮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在餐具的碰撞声中聊天时,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乔治发现盐罐是空的,于是站起来装盐,他继续唠叨着,不知道坐在椅子上的安妮突然变得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乔治感到莫名其妙,在她仿佛视而不见的眼睛前面挥手。过了一会儿,他穿上衣服,应该是要去找医生,但是突然之间,安妮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她温和地责骂他——她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然后她开始倒茶,却没能倒进杯子里。 你再次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安妮已经坐在了轮椅中。她做了颈动脉阻塞手术,虽然这种手术的成功率较高,她却运气不佳。“这真的非常令人兴奋,”毫不兴奋、面无表情的乔治跟他们的女儿伊娃(Eva)(伊莎贝尔·于佩尔 [Isabelle Huppert]演得非常出色)解释说。伊娃是一个极度自我中心的人,她絮絮叨叨地讲述了自己的工作(她是一位音乐家)、丈夫和孩子的事之后,才问及手术状况。母亲的病可能让伊娃感到尴尬或者不安,但当她问自己可以帮什么忙时,听上去却并不诚心。“你母亲和我,我们一直都应付得来。”乔治说。他也许不仅是在安抚像陌生人一样的女儿,也是在安抚他自己。
《爱》中的一个装饰音是伊娃和父母的疏远,电影一直没有解释疏远的原因,但伊娃跟乔治交谈时,他们的声音中带着焦躁。哈尼克没有让角色躺在心理分析师的沙发上敞露心声,没有塑造那种可以一眼识别并划分类型的个性。因此他的角色相当晦涩,难以理解,本来这可能会给观众带来挫败感,但哈尼克给他们的日常对话和姿势注入了大量含义,包括哪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比如在电影开始时,安妮揶揄乔治——至少看起来是在揶揄——说他是怪物。她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哈尼克也没有解释,这让她的意思在周围回荡,逐渐变得响亮,直至轰鸣起来。
回到家中之后,安妮的健康每况愈下。乔治试图亲自照顾她,但却被迫及时聘请了护士。不可避免的事情终究不可避免,但在这部电影中,它也始终令人惊讶,因为哈尼克的设想十分清晰。《爱》中有很多东西难以直视,比如恶疾带来的不堪,比如亲眼看到出类拔萃的爱人,白头偕老的伴侣慢慢凋零的钝痛。在这方面,里瓦(她的代表作有《广岛之恋》[Hiroshima Mon Amour])和特兰蒂尼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A Man and a Woman])动人的精妙表演居功至伟。毕竟,他们在早年的电影中永驻了青春,同时又像我们的祖父母那样为我们所熟悉。
痛苦的场景当然难以直视,但也常常毫无意义。但是尽管《爱》的主题十分苦闷,却让你心甘情愿看到最后。要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一个关键之处在于电影的开头,当时你看到乔治和安妮在演奏会上,隐没在观众席里,而观众们直视前方,就好像在看着摄像机,或者是看着我们,令人感到有些不自在。找到乔治和安妮在哪里并不容易,但他们就在那里,在中间稍微偏左的地方,等待着,然后鼓掌。这让人感觉怪怪的,好像你在观看的这些人物也在反过来观看着你,甚至在给你鼓掌。这一刻可以被当作布莱希特的间离学说(Brechtian estrangement)的一个实例,该学说提出要打破观众的入戏感,唤起他们的评论心态。更简单地说,演奏会上的观众直接反射了这部电影的观众,侵蚀了他们之间的名义距离。
这种距离的侵蚀实际上强化了《爱》的情感力量。熟悉哈尼克作品的观众可能会觉得,《爱》太冷漠了,甚至有些残酷,它对痛苦的描述采用了一种熟悉的、折磨人的手法,而长期以来,这位导演都对把观众从单纯的消费者变成批判性思考者很感兴趣。当然,看电影是不是从来都很单纯或者不具有批判性,也存在着很多争论。但有一点需要在这里说明,即对于哈尼克那缜密、理性的世界观来说,《爱》中的所有暴力行为都很重要;那种世界观以仁慈的平静凝视着死亡,如同凝视生命一般。所有这一切都是在说:带上手帕。这部电影会让你流泪,不仅是因为生命终结,也因为生命盛放。
《爱》评级为PG-13(13岁以下儿童宜在家长指导下观看)。疾病,痛苦,死亡。 本文最初发表于2012年12月19日。 翻译: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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