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I 历史上唯一一套豪华精装----卡拉斯的《卡门》 EMI百年唱片史上唯一为一位艺术家的录音打破原有唱片编号系列、设置专门的唯一的唱片编号的,有两回。一次是1964年卡拉斯的《卡门》豪华精装(SDAN的红狗白天使);无独有偶,另一次发生在CD时代的2001年在“世纪伟大录音系列”中重新发行的1953年单声道录音的《托斯卡》,也采用了一个独立的唱片编号,也是为了卡拉斯。可见,卡拉斯在EMI公司所排列的地位是如此崇高,不愧为EMI公司的“女皇”级明星。卡拉斯,在生前享尽EMI公司呼风唤雨的尊崇,死后三十多年来也从来没有从EMI的至尊榜单上下来过半步:她的那些官方录音直至近几年因为整体唱片市场不景气而转至廉价系列前整整坚持正价长达将近三十年。 这套精装版本的卡拉斯《卡门》(唱片编号SDAN 143-145)同年发行与普通白天使(唱片编号SAN 143-145),都是首版,但发行量极少,造成了唱片市场上罕见的超高价追捧。撇开发行量少的因素,卡拉斯的这套录音无论在演绎和录音成就上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比才的《卡门》,写成于1875年,根据法国剧作家梅里美1845年的同名小说创作,尽管歌剧《卡门》的首演惨遭失败已是尽人皆知的历史典故(观众对第四幕的反应最为冷淡,新闻评论除了一则以外,其余的都极为刻薄冷酷,不仅讽刺剧本道德低俗,甚至非难音乐缺少旋律美、晦涩黯淡!),但此后歌剧获得了世界性的成功(截至1904年短短的29年间已获得了超过1000次的辉煌的演出记录!),所以那次首演失败也就是历史性的,《卡门》的首演是划时代的历史事件,但他引起的后果这是很惨的:比才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意志消沉下去,在歌剧首演三个月之后就去世了,而那时他还看不到这部歌剧有获得成功的希望(尽管到比才离世前《卡门》在那个演出季已上演了33次,远远超过他先前一部杰作《采珠人》总共上演了18次的记录,而且观众人数也在逐渐上升,而在私下场合比才那些诗人朋友无不为歌剧中感人的情节和灿烂的音乐所吸引)。在他死后四个月在维也纳的演出获得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以后《卡门》相继在布鲁塞尔、伦敦和纽约上演,都获得了成功。1883年《卡门》回到了首演地巴黎再次上演,其空前的成功被世人称为“光辉的补偿”。但艺术家比才,他的自尊心受到致命的创伤,早已在沮丧中离世,37岁就过早地结束了他本该无比辉煌的艺术生命和作曲生涯,其损失是音乐史上无可估量的。真正得到“补偿”的是观众,而不是宿命悲惨的比才! 比才的《卡门》一扫此前法兰西大歌剧、意大利抒情歌剧和瓦格纳歌剧中那种浪漫、缠绵的爱情迷离,其扣人心弦的情节、铿锵健美的旋律、催人振奋的节奏以及慑人心魄的西班牙鼓点、不死不休的吉普赛风情,都是与存世的任何一部歌剧截然不同,这个歌剧的美在今天看来仍然一如作品问世当初的激情四溢、出神入化的令人如醉如狂。音乐的中心,在于历史性地开创了西班牙风情在音乐界的世界流行,这是划时代的。先于西班牙本土作曲家走出西班牙播撒西班牙的音乐种子,从未去过西班牙和毫无西班牙血统渊源的比才,鬼使神差地写作出了最具典型意义的西班牙音乐。借由《卡门》的成功和深远影响以及西班牙音乐家后起之秀(法拉、阿尔贝尼茨、格拉纳多斯)集中到巴黎活动,法国作曲家自觉地集体参加到描绘西班牙风情的音乐行动中:拉罗的《西班牙交响乐》、夏布里埃的《西班牙狂想曲》、德彪西《意象集》之一的《伊比利亚》、拉威尔的《波莱罗》这些耳熟能详的作品的问世都已经是比才去世多年之后的事了,而在世界范围内俄罗斯作曲家异军突起的也在尝试西班牙风情,并以斯特拉文斯基在二十世纪初大获全胜地创作了一系列杰作。而《卡门》作为全球范围内的这股西班牙风潮的发轫,其问世的确可以说是一件划时代的事件,但由于比才的过早离世而嘎然而止。 《卡门》的成功不光建筑在比才雄奇瑰丽的西班牙风味音乐上,其成功还建筑在法国作家梅里美的原著上。1845年梅里美在一封写给狄巴伯爵夫人的私人信函中提及《卡门》的创作:“为了写作,我已有一个星期足不出户。这不是堂•信德罗的事迹,而是您十五年前告诉我的真实故事,那个杀死情妇的侠盗马迦的故事。由于我曾经仔细研究过波希米亚人,于是决定把女主角写成是波希米亚姑娘”。梅里美所说的波希米亚人,并非东欧境内的居民,而是到处流浪的吉普赛人。负责编写剧本的阿勒维和美雅克都是比才幼年时的朋友,阿勒维的叔父是比才的恩师,也是他的岳父。当比才接受巴黎喜歌剧院的委托,他们两人就合力为比才改编出这部法国歌剧中划时代的名作《卡门》的剧本,比才到1874年12月完成了总共1200页的管弦乐总谱。 歌剧中的人物与场面,和梅里美的原著略有差异,变动的目的是为了使这个故事更适于歌剧舞台的演出。改编后的情节比原著更能引人入胜,其差异处如下: (一) 堂•霍塞的性格较原著中柔弱,卡门则较为热情率真。 (二) 斗牛士埃斯卡米洛(Escamillo)在原著中本名卢卡斯(Lucas)。 (三) 原著中并无堂•霍塞的未婚妻米凯埃拉(Micaela)此人。 (四) 原著中并无卡门的女友弗拉斯基达(Frasquita)和梅赛德斯(Mercedes)这两个人物。 (五) 原著中无军官祖尼卡(Zuniga),但有类似的人物。 (六) 原著中卡门有一位情妇(被堂•霍塞所杀)----独眼凶神的恶棍凯西亚,在歌剧中被删除了。 (七) 原著中卡门被刺死的地点在科尔多瓦郊外的山间,在歌剧中却改为塞尔维亚斗牛场外的广场。 《卡门》的演出版本有两种:对白版和宣叙调版。宣叙调版属于较为古旧的演出版本,是由Ernest Guiraud在比才去世两年之后左右改编校订的,而原典的采用对白的版本则在当代较为流行。宣叙调版出现的原因在于法语对白对于大多数非法语国家的人演出起来相当困难,宣叙调演唱则相对要容易许多。不过,在录音目录中我们看到几乎所有的女中音演唱的都是对白版,而绝大部分女高音则多选择宣叙调版。《卡门》是女中音的看家戏,所以,她们大多从作学生开始就能够熟背并且准确表达每一句台词,而女高音则大多是“客串”偶尔为之,法语演唱的精确度显然要比说回话对白模糊得多,所以像卡拉斯、洛斯•安洁莱斯、普莱斯这样的女高音为我们留下的都是宣叙调版。1964年普列特尔的这个《卡门》录音(很抱歉,我们一直在谈论着卡拉斯的《卡门》)采用了以现在的眼光略显落伍的宣叙调版,但由于整个演出洋溢着戏剧张力,一点也没有古旧的感觉。 卡拉斯一生从未在舞台上扮演过卡门,而且作为女高音(甚至是堪称全能女高音)的卡拉斯来演唱一个女中音的角色,在一般人是几乎不可能想象的。我们一直所知卡拉斯自鼎盛期就有高音不稳定的问题,到她演唱生涯晚期的一些录音(尤其是现场演出的录音中)高声区音质抖动、毛边的问题就更加突出,而且不可回避的是卡拉斯的嗓子本身就存在高、中、低声区不连贯的问题,由于私人生活的不幸使得她对演唱的自信力下降(这个问题Titto Gobbi就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卡拉斯其实演唱的问题在于她不能始终保有十足的自信力。而且这个问题越到她的晚年就越突出,戈比的说法自然也得到了印证:就如现在还能听得到的卡拉斯1976年的巴黎私人录音贝多芬音乐会咏叹调《哦,不忠实的!Ah!Perfido》,作品65号,这个一说卡拉斯自弹自唱或由Jeffrey Tate钢琴伴奏的录音中,卡拉斯那势如破竹的戏剧音势一如她50年代鼎盛时期的鲜活、坚固,高音稳固而控制良好。还有说法,她在1977年夏去世之前的一些录音也是这样。这些事实说明,卡拉斯晚年的衰退并不简单的是她嗓音的衰退,而更重要的是她对于舞台演唱自信心的衰退!)。卡拉斯嗓音的一个特征就是中声区坚实,有时采用一种粗砺的带刺的特质来表现人物的性格;而晚年的卡拉斯(其实,卡拉斯那时只有40岁)音域的下降使得她的中声区更加厚实,具备了一名女中音-次女高音的声音特质,用来演唱《卡门》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所以,从1961年开始,卡拉斯就在各地的音乐会舞台上不断演唱过《卡门》的咏叹调选曲,其石破天惊的演唱和个中的舞台表现在现存的几个现场录影中可谓一颦一笑都是最真人化的卡门!到了1964年7月份,卡拉斯终于为EMI公司在录音棚中录制了完整的《卡门》全剧,整个录音从7月的5号到20号断断续续进行了12天,录音地点是巴黎的Wagram大厅。 卡拉斯这个版本的演出阵容相当吸引人。男高音盖达(Gedda)是最理想的唐•霍塞,声音甘美清亮而坚实,他的唐•霍塞有着阳光灿烂的明媚和真挚,在第一幕与米凯埃拉的爱情二重唱以及他的《花之歌》都能够引起人们无限美好的感受。而马萨尔德(Massard)的斗牛士也相当有说服力,巴黎国家歌剧院和普列特尔大师(Georges Pretre)的演绎更是正宗的法兰西演绎,戏剧张力十足,流畅爽快兴致盎然。卡拉斯在录音中的表现让人几乎无可挑剔,唯一在第二幕第二场的结束段高潮的一个需要提高4度的高音她无可奈何地低了下来。 卡拉斯对卡门有独到的见解:“……卡门是一个强悍的角色,更像粗野的男性而非温柔的女性,也许不是这么说,应该说她待人处事的态度是大男子主义的……”。而卡门不具有传统视角下女性的“美德”,但也不能简单地将其描述为一个淫乱、不忠的荡妇。一如卡拉斯所说,这个女子只是以一种大男子主义的姿态,而不是以传统的女性道德标准去待人处事,这一点已经很清楚地从此剧的各个脉络上体现出来。从剧情上讲,相比阳性视角下的理想女性代表米凯埃拉、柔弱甚至在爱情上较“女性化”(亦可表述为在心理性别上被“阉割”)的堂•霍塞,无论从她对爱慕者感情的控制、对宿命的置之不顾、对爱情猎奇般的追求,抑或从她的内心变化对整个情节发展的推动作用上来看,卡门都占据着强势地位,处于操控者的角色----当然,除了她被刺死的结局。对这种强势的、操控者姿态的定位,正是文艺与音乐作品中通常用来表现男性社会性征的手法。而在《卡门》中,这个被推到最前景的女子则在性格上被赋予了那些典型的男性性格特征,在叙事中被赋予了动因的地位。从音乐上讲,相比米凯埃拉集天真、柔情、甜美、忠诚等性格为一体的自然调性旋律,相比霍塞有如自慰般独白的《花之歌》,卡门的旋律则更加具有挑逗性,更加具有对情欲的暗示,这些旋律上的特征也进一步强调了以上提到的她在整个情节发展中的地位。 在卡拉斯录制《卡门》时,她正经历着与船王奥纳西斯的感情危机,在私人生活不幸的境况下她重返舞台,把全部精力倾注到表演中去。在这个时期,她把歌唱技巧置于强烈的感情控制之下,甚至有时候愿意放弃对声音质量美感的要求,转而要求声音要完全服从于情感。此外,卡拉斯也在不断探求对经典剧目的全新演绎,她总是不愿意采取因循守旧的唱法,她总是想追寻自己的独到之处。 仅以最著名的《哈巴涅拉》(Habanera)为例,卡拉斯的现场演唱和录音都可谓跌宕起伏,比起巴儿查(AgnesBaltsa)的眩目、贝尔冈莎(TeresaBerganza)的通透和普莱斯(LeontynePrice)的大气,她在演唱中倾注了更加强劲的感情力度,把嗓音的戏剧化张力极端地扩大。如A段歌词中“rebelle”(rebellious)短促有力的尾音 、“bien”(simply)触碰喉头的上滑音、以紧接前句的上滑音带出的“rien n’y fait”(nothing will work)和“et c’est l’autre”(it’s the other)、用结实的音色强调的“plait”(please)、四个在强弱上呈锥型的“lamour”(love);再如B段中第二个“jamais”(never)的突强、第三次与第六次出现“je t’aime”(I love you)时对倚音的强调、最后一次“garde”(guard)结实的最强音;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卡拉斯在整首咏叹调中多次放弃了声音的流畅而使用了碰喉头的方式来进行真假声转换,这些个性化处理不论从歌词意义或是旋律走向上,无一不体现出卡门刚烈的个性,无一不表现出一种彻头彻尾的刚烈的“男性化“的野性美。 除了《哈巴涅拉》,剧中卡门其他的咏叹调如《塞吉蒂利亚》(Seguedille)、《波希米亚之歌》(Chanson boheme)中那极其男性化的豪放、多情都被卡拉斯演绎得淋漓尽致,特别是堂•霍塞刺死卡门前的与她的二重唱《这是你?还是我》(C’est toi? C’est moi),歌唱家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抛弃了传统的bel canto唱法,唱出了大量的“白”声和甚至有些嘶哑、尖锐的声音,这些极端不“女性化”的唱法听起来却十分符合戏剧的要求。 我们拿卡拉斯的《卡门》来欣赏,从来不是欣赏她演唱的技巧如何高超,我们自始至终都是在聆听、在“观看”、在欣赏卡拉斯是如何刻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敢爱敢恨的卡门。卡拉斯的《卡门》一如她的托斯卡、诺尔玛、露琪亚、薇奥列塔、巧巧桑等不朽演唱,已经被深深地刻上了卡拉斯那鞭辟入里的烙印。 这个版本的录音效果奇佳,声音干净细节丰富,特别是各种乐器的音色分明混合得也细密匀整,声场定位精确真实感一流,第一幕中卡门有一声突然的“哎!”我已经有两次在这个地方误以为是真的有人在喊我而为之一惊。这是卡拉斯所有唱片中录音最好的一款,也是她最晚期的一部立体声录音之一(其后这一年的稍晚,卡拉斯又与普列特尔大师合作完成了另一部《托斯卡》的室内录音)。 在这个大红色软皮封面的精装版本的《卡门》中,EMI公司非但单独设立了SDAN的唱片编号,而且唱片的盘芯也绝然不同于其他的SAN编号的白天使盘芯:中间圆孔上方原先的在听留声机的白色Nipper小狗变成了大红色,下方白天使两旁的ANGEL SERIES也变成红色。唱片的封套用纸是豪华的灰底烫金用纸。唱片盒内有三本说明书,EMI把原先SAN盒内的唱片说明书全部推倒,重新精心策划了说明书:一本是《梅里美的“卡门”》,是梅里美的《卡门》原著法语版;另一本是《比才的“卡门”》,是比才《卡门》的全剧法文、英文对照的台本;最后一本名为《卡拉斯的“卡门”》,中间有一篇Jacques Bourgeois写的文章《卡拉斯就是卡门》,记叙道卡拉斯从1958年第一次演唱法语歌剧《哈姆雷特》开始到1962年法国录音指导MichelGlotz劝说卡拉斯录制《卡门》的经历,其间卡拉斯甚至有一段时间在演出《诺尔玛》期间拒绝碰比才的作品;这本说明书中有多帧大幅录音期间的工作照。唱片编号SDAN同SAN区别的“D”字其实就是Deluxe(豪华)的代号。 很多黑胶收藏者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见一见这套红色小狗的白天使,不单是这套录音的珍贵,而且也是因为只有卡拉斯享受到了一家唱片公司在其生前就给予的如此高的礼遇,这是绝无仅有的。 |